筆走荒蕪

前言。
荷里，荷蘭語「聖潔(heiligheid)」的部分音轉。
神棲之境，青鳥的所在。

1-5

　　圖凡諦站在湖邊，視線落在湖心處，那裡平靜無波，倒映著一片澄靜藍天，也沒什麼明顯的起伏。
　　青鳥去了湖的對岸，不曉得這次會帶回什麼東西。
　　只有在荷里唱著貝瑞斯之歌時，「青鳥」才不會回應呼喚，所以他的貝瑞斯之歌也是在這裡和先王學的。
　　那首歌，為夏羅曼人求來了多少次和平與幸福。
　　然後他抬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掌心裡鼓動著生命跳躍的痕跡，還有他的呼吸。
　　那樣的和平與幸福是用什麼去交換來的。
　　他垂首看起了自己在湖面上的倒影，好一會兒才蹲下身，用手去探了探湖水。
　　指尖是冰涼的，和銅盤裡的一樣，只是沒有紫花丁香的氣味。
　　最後你是回到了這裡，回到這處神棲之境，再也沒有離開。
　　但圖凡諦不禁要想，那麼父親呢，故去的夏羅曼人呢，上神的追隨者們最後真的追隨著上神回到阿芬靡爾之巔了嗎。
　　若是的話，上神所遺棄的叛徒們最後又會去到哪裡。
　　他探手撈起了一些湖水，水從指間和掌心滴落，濺起的水波讓倒影的嘴角像是揚起了一下。
　　然後他長舒了口氣，往後一坐，雙手交抱在腦後就著湖岸的碎石地躺了下去，也不管身上的白衣會否弄髒，就算髒了下次來又會是整身乾淨的。
　　圖凡諦閉上雙眼，打就這樣睡到離開，荷里的微風一直都很舒心，至少比較溫暖，像是誰輕柔的吐息、溫軟的懷抱。
　　意識變得迷迷糊糊的，也不曉得過了多久，臉頰被什麼東西戳了又戳，他皺了皺眉偏開頭，又被什麼東西直接拍中了臉。
　　一定是青鳥。圖凡諦索性翻了個身背過去，抵賴著不肯起來。
　　青鳥拿喙尖追著圖凡諦後腦勺敲幾下，沒反應，又拿翅膀去搧他的背，還是沒反應，最後只能轉向蹲在旁邊、用雙手捧著腦袋的玫珞希，歪頭表示叫不醒，怎麼辦？
　　玫珞希撇撇嘴，想了想，揚起手上的鷺鷥草（青鳥從湖的對岸啣回來的）晃了晃，看著青鳥又把頭往湖的對岸一偏。
　　青鳥把頭歪向另一邊，顯然不懂。
　　於是玫珞希湊到青鳥的腦袋旁邊，拿自己的手擋住了嘴，對青鳥說起了悄悄話。
　　這回青鳥像是聽懂了玫珞希的意思，點點頭，再次振翅飛向湖的對岸。

　　圖凡諦覺得自己好像已經很久沒有真正地作過一個「夢」了。
　　夢裡的先王就像記憶中那樣，讓青鳥站在肩上，時常看著遠方，眼裡總是說不出的淡然，深刻而悠遠。
　　像是察覺了自己的存在，先王側過首，看著自己，最後輕輕地笑了。
　　『睡在那種地方，會著涼的啊，圖凡諦。』

　　然後他就醒了。
　　「叔……」圖凡諦猛然翻身坐起，抬眼一看湖面，依舊那樣平靜無波，左右望了下，也沒有別人。
　　他抬起手蓋住自己的雙眼，長長地嘆了口氣。
　　這麼多年了，他還是第一次在夢裡見到先王，鮮明得就像昨天而已。
　　順手抹抹臉，圖凡諦才打算扶地起身，就感覺誰在身後輕扯著他的衣服，回頭一看果然又是青鳥，叼住他的衣角搖頭晃腦地扯啊扯。
　　「別扯了，我這不是要起來了嗎。」圖凡諦搔搔腦袋，沒好氣地說道。
　　起身之後他才看見玫珞希坐在樹下專注地在編織著什麼，於是他走了過去，在玫珞希身前屈身蹲下，摸摸她的頭，淡淡一笑，「來了怎麼不叫醒我？」
　　玫珞希放下手中正在編織的事物，甜甜地笑了，「青鳥說叔父很辛苦、很累，所以玫珞希決定等叔父睡飽。」
　　青鳥說？
　　圖凡諦下意識地看向剛飛到玫珞希身側的青鳥，只見青鳥把頭一歪，拿翅膀在空中搧了兩下，又晃晃腦袋，最後挨到樹根旁窩了起來。
　　……好吧，他勉強看懂了，這是「叫不醒，大概在睡覺」的意思。
　　至於怎麼個辛苦怎麼個累法，他不太想深究關於青鳥究竟是怎麼把這個訊息傳遞給玫珞希的問題，就是重新轉向玫珞希，「乖孩子，所以等我的時候妳在做些什麼？」
　　「編草冠呀。」玫珞希重新舉起手裡的事物展示給圖凡諦看，「這是青鳥從對面拿回來的，很漂亮吧！」
　　這時圖凡諦才發現玫珞希身邊散落著許多鷺鷥草，還有一個已經編織完成的鷺鷥草冠，看來她手上的是第二個。
　　沒等圖凡諦回答，玫珞希已經把手中編織到一半的草冠放下，興高采烈地拿起了編好的那一頂跳了起來，就把草冠戴到了圖凡諦頭上，「叔父你快點回家，玫珞希要去門口迎接你。」
　　「……我已經在回城的路上啦，傻孩子。」圖凡諦不禁失笑，輕輕地捏了下玫珞希的臉。
　　「什麼時候會到？玫珞希一定要第一個跟叔父說歡迎回家！」玫珞希拉著圖凡諦的手一邊晃啊晃，一邊撒嬌道，像是在策劃著什麼驚喜一樣，只是對象都看在眼底。
　　妳已經說了，圖凡諦在心底輕笑道，我也沒有失約對吧。
　　因為先王也不曾失約。
　　我們約定過，你一定會回來。
　　我們也約定，我一定會回來。
　　總有一天，回來以後就再也不會離開。
　　圖凡諦再次抬手摸摸玫珞希的小小腦袋，最後張臂把玫珞希抱了個滿懷。
　　為什麼是這孩子。
　　為什麼我們走不出這個輪迴。
　　「叔父……還是很累嗎？玫珞希唱歌給你聽好不好？」玫珞希不太懂圖凡諦忽然之間是怎麼了，只是抬起小手拍拍圖凡諦的背問道。
　　「……好。」
　　圖凡諦點點頭，只從口中擠出這麼一個字，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一般，自己現在是什麼表情，他已經有多餘的力氣去隱藏了。
　　為什麼。
　　我們用自己的一生為夏羅曼向上神祈求，但又有誰會為我們向上神祈求。

　　blee za gee fo palia.
　　depoon fo baze du e diveze pen, lasee gos fo kolu ble ze.
　　dea nu das en bin, wodi za kryyzo.
　　fo dulaz e tiswu, ka ti e zeko si za wodi ga.

　　玫珞希的歌聲還很稚嫩，大概是第一次唱的緣故，有點生硬，卻很真誠。
　　用那樣的心念所唱出的貝瑞斯之歌，是否就能被上神所聽見。
　　「……很好聽，謝謝妳。」圖凡諦忍不住笑了，也沒有鬆開雙手，「但是妳的發音錯了好幾個啦，上神會聽不懂的。」
　　「嗚哇！錯了嗎？怎麼辦！玫珞希想替叔父祈求平安快樂啊！這樣不就失敗了嗎！」玫珞希慌張地揮起了雙手，著急地直呼道。
　　「呵，放心，大概是錯得不離譜，上神好像有聽懂。」
　　圖凡諦在一句輕快的回應裡偷偷抹了下自己的眼角，把玫珞希抱得更緊了。

　　上神真能聽見嗎，祈求和平與幸福的貝瑞斯之歌。

TBC.

玫珞希所唱的歌詞發音其實真的有特別調整喔，
有興趣的可以去跟前幾節比對一下W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