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走荒蕪

雖然有點無聊，
不過大河莉芙爾就是荷蘭語「河流(rivier)」的意思。
同理，沃思就是荷蘭語「森林(bos)」之意XD

2-5

　　大概是下午在馬車上睡了一覺的關係，現在的玫珞希覺得自己沒什麼睡意。
　　她對魯蘭克公爵沒什麼印象，除了自己和三務臣之間本來就鮮有交集，主要還是因為五年前圖凡諦親征後不久，魯蘭克就卸任了。
　　所以在圖凡諦和魯蘭克敘舊的這段時間裡雖然她一直都在旁邊待著，但也覺得無趣至極。
　　於是她藉口先離席，然後就去找吉耶特，想問問那片荒蕪的平原之事。

　　「殿下，您所看到的莉芙爾西南岸，就是弗拉特境內。」
　　吉耶特雖然有些疑惑，王為什麼不親自告訴玫珞希就好，但想也是多餘，「神」的思緒不是奧波斯多們能夠過分猜度之事。
　　「那裡是弗拉特？以前在書裡看到的、被上神所遺棄的弗拉特？」玫珞希有些訝異地複述了一遍，感覺和書中所描述的又不太一樣。
　　但是怎麼個不太一樣法，她也說不上來，只覺得和夏羅曼所擁有的綠地飛花相比，像是被隔開的另一個世界。
　　「是的，那裡便是弗拉特，在古語裡意為『上神所遺棄之地』，殿下。」吉耶特點點頭，重複強調了一次，「相對地，在古語中，夏羅曼即是『上神所護佑之地』之意。」
　　「所以那裡看起來才會那樣毫無生氣是嗎……可是那樣的話，弗拉特人又是怎麼在那種地方存活的？」像是有些理解了、又好像弄不太懂，玫珞希微微皺起眉頭。
　　吉耶特遲疑了一下，好一會兒才又開口，「您可還記得，在下曾為您讀過的故事書？」
　　那個故事書？後來叔父接著給她讀完的那本？
　　玫珞希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即將得知什麼不得了的事情，心跳得有點快，「嗯，記得。」
　　「弗拉特人的祖先觸怒了上神，所以這是他們應得的報應，就是世代永遠都活在那樣一個被遺棄的險惡之地。」吉耶特十分認真地看著玫珞希，認真到他的神色裡幾乎感覺不到任何溫度，緩緩地說著，「他們都是叛徒。」
　　所以殿下，您無須為他們擔憂，那是多餘的。

　　或許也是因為這場對話，讓玫珞希始終無法入眠。
　　如果有人偷走了她的東西，她會生氣是一定的，但也不至於給偷竊者下如此嚴厲的懲罰呀？
　　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玫珞希忽然坐起身，下了床，來到了窗邊，掀起了窗簾的一角，圓月還未過中天呢。
　　窗外的不遠處就是沃思森林，晚膳時她還有留意過，魯蘭克公爵說別館後頭有一條直通森林的小徑，偶爾他會沿著那條小徑去到森林裡走走，就他自己一個人。
　　聽起來那裡很安全，玫珞希的眼珠轉了轉，想也不想便推開了窗戶，夜風灌入房裡，還有些涼爽。
　　叔父說他們明天一早就會離開，所以大概沒時間去那裡散步了。
　　於是她從隨身行李中找出一件黑色的斗篷罩上，拎過一雙輕便的鞋子，這就爬出了窗外，還好她的房間在一樓邊間，又因為這一帶治安良好的緣故，夜裡也沒有侍衛在巡邏，讓她輕輕鬆鬆地就從別館的後院小門跑了出去。
　　雖然以前在王宮裡時半夜偷偷溜出房間的事情她沒少做過，不過多逃幾次也總是會有點兒心得的，你看她還記得順手把窗戶關上、拿窗簾一角夾住，免得回來時爬不了窗。

　　在此之前她只見過書裡畫的森林，真正踏入那還算是第一次。
　　小徑裡照不進什麼月光，但雙眼已經適應了黑暗，加上草叢邊上時不時有成群的、發光的小蟲──好像叫作螢火蟲──玫珞希倒還不至於什麼也看不見。
　　像在探險一樣，有點兒緊張刺激呢。
　　夜裡的森林相當幽靜，沒有什麼蟲鳴鳥語，玫珞希最多只聽得見自己的足音，還有一點像是鳥鳴的嗚嗚咕咕聲，間歇性地響起。
　　附近好像有水聲，玫珞希停下腳步，側耳仔細聽了一陣，確認了聲音的來源，這就決定往那裡走。
　　書上說森林裡的小溪水特別清涼，不曉得是不是真的。
　　懷著一點嚮往和期待，水流聲越來越清晰，她加快了腳步，直到有團火光閃入了眼底，她反射性地就拿手去擋了擋，有點刺眼啊。
　　「……誰在那裡。」
　　一把不太和善的少年嗓音低低地響起，讓玫珞希不覺心下一涼，勉強移開擋光的手，她瞇起眼朝光源看去，有個人站在那裡，他的身旁還有一隻自己從沒見過的生物。
　　逆著光她有點看不太清對方的表情，直到對方像是發現了自己的所在，視線與自己對上了，有點可怕。
　　雖然本能告訴她要趕快離開，但身體卻不知怎地不聽使喚，只能僵在原處看著對方漸漸地走近，最後他的聲音在極近的地方再次響起，「大半夜的，妳一個小女孩為什麼在森林裡亂晃？」
　　「我……」玫珞希的話只說了一個字就卡住了，吞吞口水，遲遲沒有下文。
　　少年微微皺起眉頭，上下打量了玫珞希一番，好一會兒才轉身，「算了，妳過來吧。」
　　感覺上……好像沒有惡意呢？
　　玫珞希又吞吞口水，忽然發現自己好像能動了，這才小心翼翼地跟了過去。
　　少年走回火堆邊，順手摸了摸那只生物的腦袋──有點像書裡畫的「狼」，但體型卻好像大上很多──然後才坐下，抬眼朝自己這處望了過來。
　　大概是習慣光線了，就著火光玫珞希這才發現，少年有著一對很漂亮的紅色眼瞳。
　　看起來跟兄長們差不多年紀，一頭烏黑的短髮有點雜亂，褐色的斗篷遮蓋了他大部分的身形，不過剛才他走到自己面前時，玫珞希有注意到，他比自己高出整整一個頭還不只。
　　「放心，妳坐那邊，堤克不會咬妳。」少年把頭往火堆另一頭微微一偏，淡淡地說道。
　　玫珞希點點頭，緊緊抓著自己的斗篷，緩緩地移動到少年所意示的地方，然後屈膝蹲下、坐好，最後抱著自己的膝蓋，縮成小小的一團。
　　「可以說了嗎，大半夜的，妳一個小女孩，在這麼危險的森林裡亂晃幹什麼。」少年拿樹枝去撥了撥火堆，也沒看玫珞希，就是繼續問道。
　　「我才沒亂晃，我是……在散步！」大概是少年的語氣有點刺耳的緣故，玫珞希忍不住反駁道。
　　少年沒好氣地笑了下，瞥了玫珞希一眼。
　　這傢伙是不是沒有危機意識這種東西啊？
　　「……你說這裡危險，那你又在這裡做什麼。」感覺到自己被嘲笑的玫珞希撇撇嘴，像是在咕噥，音量卻不小。
　　「我、我是住在森林裡的獵戶，會出現在這裡很正常的吧。」少年拋下手裡的樹枝，哼了聲。
　　「我就住在森林外的城鎮，來這裡散步也很正常呀。」玫珞希繼續不甘心地反擊道。
　　少年像是被她的話嗆住，額際隱約跳了兩下，最後只是抬手抹抹臉。
　　為什麼這個小女孩可以這麼理直氣壯地說得好像半夜在森林裡遊蕩是很正常的事？明明衣著看起來就不像普通人家的孩子，她爸媽是怎麼教育她的？
　　「再說了，這裡是夏羅曼，不是弗拉特，根本不會有危險。」「妳又知道了，妳去過弗拉特嗎。」
　　這回少年搭話搭得有點快，還隱約有點生氣的樣子，那頭名為堤克的大狼像是察覺了主人的心緒，盯著自己的視線銳利了起來，嚇得玫珞希整個人瑟縮了下。
　　「堤克。」少年低斥一聲，又朝玫珞希那處瞥了過去，這次乾脆閉上雙眼。
　　玫珞希的視線來來回回在自己、大狼、火堆、少年這幾處無序地飄啊飄，最後才吞吞口水，小心翼翼地開口，「我、我沒有去過弗拉特，你……你有去過嗎？」
　　少年連根眉毛也沒動，只是應了一聲表示有。
　　「真的嗎！弗拉特是什麼樣子，你能告訴我嗎！」玫珞希倒抽了口氣，完全忘了自己方才好像惹了少年不開心，整個人挨了過去急促地追問道。
　　睜開了雙眼的少年眼神裡有些詫異。
　　就說妳這傢伙到底有沒有危機意識！正常有人會和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還帶著可能攻擊妳的坐騎）靠得這麼近嗎！
　　不過，這麼近的距離下倒是讓他注意到了，她的眼睛是非常少見的藍色，或者該說，他沒見過藍色的眼瞳。
　　「知道那個幹什麼，妳又不會去那裡。」少年沒好氣地在胸前交抱起雙臂，反問。
　　「……今天來這裡之前，我也不知道森林裡究竟長什麼樣子，我只在書上看到過。」玫珞希有些失落地垂首，開始把玩起斗篷的下襬，輕輕地說道，「弗拉特也是，我只在書上看到過，身邊的人好像也都沒有去過，雖然我可能不會去到那裡……但我還是想知道那裡真正的模樣。」
　　上神所遺棄的險惡之地啊，在那裡的弗拉特人如何就這樣活了過來。
　　少年又打量了下玫珞希，最後像是屈服了，長長地嘆了口氣。
　　「……那裡只有臨近莉芙爾的地方勉強能住人。」
　　離大河太遠的地方沒有水源，連雜草都長不出來，往西南邊走雖然是一片荒原沙漠，但是那裡卻藏著不少礦物，有些人會帶上足夠的飲水冒險跑去開採……
　　人們在莉芙爾河畔建造了許多引水的設施，讓能夠耕作的土地面積稍微擴大了一點，但有時礙於自然氣候，收成其實不是很穩定……
　　少年滔滔不絕地說著，而玫珞希也全神貫注地在聽，聽得津津有味。
　　他說的弗拉特好像很容易想像。
　　和夏羅曼人一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用水車引水灌溉，人口稍微集中一點的城鎮裡一樣有商販、有市集。
　　只是他們好像沒有教會這種地方，也沒有神官會傾聽他們的願望。
　　除此之外的弗拉特其實和夏羅曼是一樣的啊。
　　但是為什麼，他們至今都無法獲得上神的原諒呢？
　　少年說著說著，自己都有些累了，就從懷裡摸出一個懷錶打開看看時間，又慵懶地蓋起，「喂，妳不累嗎，看時間已經快要天亮了。」
　　本來還真有點睏了的玫珞希卻因為這句話嚇得跳了起來，「什麼！天要亮了！糟糕，我是偷溜出來的不趕快回去不行啊！」
　　在她轉身、打算要從來時的方向離開的同時，卻忽然停頓下來。
　　呃……我剛剛是從哪邊……
　　就在玫珞希發怔的時候，身後就傳來了少年噗哧一聲、沒忍住的低笑。
　　又笑我！
　　玫珞希嘟起嘴，轉回去瞪了少年一眼。
　　「聽妳稍早以前的說法，意思像是妳沒來過森林，是第一次來。」少年扶地起身，拍拍沾到身上的沙土，就把火堆打熄了，「堤克。」
　　大狼低低地呼嚕幾聲，站了起來。
　　少年跨上了狼背，拍拍牠的頸側，大狼走到了玫珞希面前停下，然後少年朝玫珞希伸出了手，「上來吧，是東邊對吧，堤克認得方向，很快就能送妳出去。」
　　玫珞希看看大狼，又看看少年，就把自己的手交了出去，「嗯！謝謝你！」
　　把玫珞希拉上狼背坐好，少年低笑著輕搖了下頭，然後才拍拍大狼的前足臂。
　　這傢伙還當真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
　　大狼在森林裡跑了起來，有些顛簸，不過和乘坐馬匹的感覺有點像，玫珞希這麼想著，以前也讓叔父騎馬載著跑過的。
　　接近森林邊緣時隱約看得見東邊的天空漸漸地開始亮起了。
　　少年在森林小徑外把玫珞希放下，玫珞希滿心擔憂著會不會被發現，匆匆和少年道謝後便急急忙忙跑向別館後院的小門，連再見也沒有說。
　　……不說也好，反正他們大概也不會再見了。
　　少年看著小門關上，聳聳肩，就拍拍大狼，轉身沒入森林的幽暗之中。

　　玫珞希從窗戶爬進房裡，房內沒什麼被動過的跡象這點讓她稍稍感到安心，迅速地把一切恢復原樣後鑽進了被窩裡，心臟卻狂跳著無法平息下來。
　　然後她才想起自己沒有問少年的名字，還有她忘了試試森林裡的小溪水是不是真的特別清涼。
　　沒關係。
　　翻了個身用被單捲起自己，玫珞希偷偷地笑了。
　　這樣她就有理由再去到那裡了。
　　閉上雙眼她如此想著，意識很快地就變得模糊不清。

　　那晚的事情異常順利地沒有被發現。
　　只是在隔天的路程裡玫珞希因為嚴重的睡眠不足而顯得精神恍惚，圖凡諦也沒有多問什麼，就是微笑著再次把自己的大腿借給她躺當枕頭。
　　於是那晚成了秘密，她自己一個人的，對誰都沒有說起。

TBC.

萊科跟荷拉斯都是平原，前者在東，屬於夏羅曼，後者在西，大部分屬於弗拉特。
我有印象本來設計一個是豐饒一個是荒涼的意思，不過真正是什麼語言翻譯的我已經忘了((淦
以後筆記要寫得更清楚一點才行啊WWW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