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狐傳奇私心短篇ˇ



  飛瀑流雲,古木遮天,雲鶴比翼,粉蝶雙飛。
  山崖下波瀾陣陣、水氣激盪,深潭底錦鯉巡遊,順流搖尾過了溪川,寧靜河谷。
  漁舟隨著水紋輕輕擺盪。
  兩間茅屋在那兒並著,看得見後邊晨光與水氣相映的淡淡飛虹。
  屋前一張矮桌、兩團舖墊,茶几在側,茶香漫漫裊裊似炊煙。
  桌上擺著一手棋局,黑白二子零星,散亂無譜,舖墊上已坐了一人,正閉眼沉思,兩道劍眉不曾顫動,吐息間從容不迫,薄唇挺鼻,面色俊秀相貌堂堂,身材偉岸英挺飛揚,一身玄黑長袍,卻留著一頭皓髮如明月,整齊地束在腦後。
  他在等著誰。
  終於他睜眼,一雙眸子閃著隱隱幽光、淡漠出塵,彷彿望穿千秋。
  溪澗中小小水波漣漪動。
  倏地裡邊旋出了個身段玲瓏有緻的女子,兩手袖袍捲著水花,一襲素白長袍包裹,飛翻著宛如出水盛開的白蓮,輕巧地落在漁舟邊上,卻未晃動半分。
  女子黑髮玄亮及腰,在耳邊挽了個髻,一對杏瞳靈動,鑲在芙蓉玉面上巧奪天工,櫻桃小嘴邊兒噙著淡笑,又躍上那水上木棧,面容衣衫未曾沾上半滴水,信步走向桌邊淡定遠望的男子。
  微風拂過,衣袂飄擺,踏過嫩草的雙足纖細,淡不可聞。

  「蒔嫣。」男子沒有移動視線,只是淡淡地開口,「九秋以後,必踏霧而來,莫非是我誤算。」
  被喚為蒔嫣的女子聽得,掩嘴咯咯地笑了,有如銀鈴一般繚繞回盪不止,「世上總有你算不到的事,否則便不叫天機。」
  男子收回了目光,落在蒔嫣身上……蒔嫣這話乃是諷刺,男子本名天璣,蒔嫣便著了同音字取笑於他,但天璣不甚在意便是。
  「坐吧。」隨手執起一旁茶杯輕輕抿了一口,天璣的目光便轉向桌上棋局。
  蒔嫣也不和他客氣,袖袍輕甩就在天璣對面坐下,一瞥眼時間已經細看過棋局走勢,便從早已擺置好的棋盒子中拈起一顆白子,打在盤上。
  是一步象飛,蒔嫣開局未久就在大肆擴展她的地盤。
  天璣見此並不訝異,慢悠悠地伸手去拾自己的黑子,下與白子碰。
  「三尺絕命劍譜,是你故意落與那人。」蒔嫣出手很快,說話間一步小飛掛落在盤上,面色凝重了些,甚至是天璣也無法察覺的,不悅。
  思考良久,天璣終於起手打下一步尖,抬頭看看蒔嫣,表情絲毫沒有一點起伏波動,「江湖六大門派聯手、那人重傷敗走,不也正是妳的傑作。」
  蒔嫣牽起嘴角,一個淺笑,不一會兒卻消失無蹤,恍若錯覺,手上一子白棋落下,夾。
  「可是你卻空隙讓那人逃了,這步便高明得多,否則歐陽清與陳爽如何能反目?邢門和極樂教餘黨又如何在這幾年間乘勢壯大?」再順手去拾一旁裡頭茶水已略為溫涼的小瓷碗,蒔嫣一口飲盡,「唔……涼了。」
  雖無質問,可這分仙寧之間卻略略流轉著一股微妙的摩擦……
  「火羽。」招呼隨侍在側、身著小巧藍衫織焰擺的狐吉火羽,天璣意示其將茶水換過。
  火羽懂得,點點頭便轉回茅屋裡頭去。
  拾起黑子於棋盤上打下,天璣這步卻是走沖,先前強兵固陣的守勢轉為攻,同時他的表情還是一點變化也沒有,「過獎,不過呢……武林盟風雲會捐棄成見再度攜手,想必此間妳也費了不少心思吧。」
  不過說這話時,天璣的面貌看上去竟是泛著微微的笑意。
  這下換蒔嫣閉眼不語了。
  天璣等著,便偏頭去看那溪澗悠悠,直至消失在山間彎處。

  光陰輪轉了這許多歲月,蒔嫣看不透,就是天璣自己,其實也看不透。
  碎瓣乘東風來時他們對坐喫茶,綠蔭隨南風展時他們坐談天下;西風捲黃沙過時他們舉杯對飲,待到北風夾寒霜降時,他們,撫琴對簫。
  這樣的棋局,行棋做注的日子,九年才一回,而非此時,不談各人明槍暗箭拆對台,一律按下不表。
  時間對他們來說並不是多麼有意義的事物,幾度春秋過後,還是,一個淡定漠然,一個巧笑從容。

  「天璣,這些日子以來,我們來往過幾回。」睜眼,蒔嫣不由輕笑,是的,他們懂得,卻看不透。
  天璣聞言,只將視線轉回棋盤上,淡淡地說道,「不多,總歸也是盤上三十七手。」
  他們,不過是千山萬水之後,不屬於凡塵世俗的存在。
  九秋一度的行棋注,需要的只是一個終局。
  火羽小心翼翼地捧著剛沏好的熱茶來到,給兩人換了個新的小瓷碗注滿,就把上一套茶具收了。
  天璣點點頭,拿起新注滿的小瓷碗,還未湊近嘴邊,便先說話,「辛苦了,先去休息吧,一會兒有事便著你過來。」
  蒔嫣早先便對這乖巧能幹的小傢伙很是喜歡,伸手除下自己頸墜掛在火羽身上,也道,「這個便送你了,權當獎勵。」
  火羽把蒔嫣送的頸墜寶貝地捧在手心,大眼眨啊眨,「火羽謝謝主人、謝謝蒔嫣大人。」
  天璣只應了聲,而蒔嫣亦只給個微笑,伸手摸摸火羽便讓牠下去了。
  視線回到棋盤上。
  「呵,回到正題吧,我想上古災星現世、各地魔象異變,終究是和你脫不了關係的。」蒔嫣終於執起白子,走一步跳,攻勢區緩,同時堅守自己地盤。
  天璣對蒔嫣這一步沉吟良久,最後落子一步擋……想來是要嚇阻蒔嫣,「連雲坡、照日丘兩地,若非妳從中穿針引線,江湖兩大勢力,是否會成長得比我推算中來得要慢上許多?」
  話至此,蒔嫣又笑了……倒也不是因為天璣這步對她而言似乎不大有效用。
  「再說,」天璣原先還在考量點與不點之間的差異,看蒔嫣淡笑不語,終於悠悠嘆道,「雲韶天劍進入江湖聯盟,妳這功夫,火侯可是半分不差。」
  「卻不知雲韶一干極樂教舊支部,是否讓你作祟?」蒔嫣的視線忽然與天璣接上了,一雙眸子銳利如鋒,彷彿穿透天璣心思,千百個窟窿。
  天璣正色回視蒔嫣,依然,淡漠無痕。
  多少光陰過去,還有什麼事情可以動搖他天璣半分?
  蒔嫣啊蒔嫣……
  「這麼吧,我們便以此做注。」說著蒔嫣一子落在盤上,走的是步拆,顯然挑釁,這步棋將局勢明顯地帶往第一次的地盤攻防,誰先奪下,誰便在棋局裡佔了上風,「老規矩,九秋以後,分曉於霜降。」
  這話,再自信不過。
  「如妳一言。」天璣沒有反對,只是淡淡地點頭同意,反手扣上了棋盒蓋子,卻留著盤上黑白子不做理會,「九秋以後,分曉於霜降。」
  蒔嫣拿起一旁小瓷碗,將碗內茶水一口飲盡,剛好是她喜愛的溫度,於是又注滿了一碗,「承蒙你。」
  天璣也喫起茶來,卻不去搭蒔嫣的話,抬首看看山嵐之上浮雲悠悠,只道天色漸暗了,山谷裡一片綠意褪成暖橘,一線綿延。
  不遠處火羽坐在花叢間不知打理著什麼事物。
  「……蒔嫣,」持著小瓷碗天璣閉上眼,只輕輕開口,「這麼下去,謂凡塵而言,總是傷害。」
  蒔嫣自然懂得,他們,其實是執著了。
  天璣執著於天道常綱,而蒔嫣,卻是執著於紅塵凡俗。
  所以為什麼一旦他們執著,便再也不能抽身,「蒔嫣者,食煙也,就像你代表了天道冥冥自有定數的天機,我又何嘗忍心凡塵眾生苦難?」
  當初便是蒔嫣先插手干預了凡俗人的天命,致使天璣為了扶正天道走向繼而涉入,從此難分難解,於是演變成今天局面。
  「天璣,凡人命運,真的無法可改麼?」蒔嫣放下小瓷碗,至此終於正色提問。
  多少光陰過去,能夠動搖天璣的,天地間大約只有蒔嫣。
  他不是沒有思索過這個問題。
  只是他們都執著,所以放不下,所以失了初衷。
  唯有一盤終局才能打破。
  「蒔嫣大人。」不知何時來到一旁的火羽拉拉蒔嫣衣角輕喚,頂著一環花圈指給蒔嫣看,「這個,火羽想送給您。」
  原來方才火羽在花叢間是在替蒔嫣做花圈。
  蒔嫣看著心底一陣溫暖,笑了笑,輕輕拿起花圈戴上,又順手抱抱火羽,「謝謝你,我很喜歡。」
  火羽開心地蹭了蒔嫣幾下。
  天璣看著,不由泛起淡淡笑意,放下手中小瓷碗開口,「蒔嫣,天色漸暗,不如早歸。」
  「怎麼,不想火羽讓我寵麼。」蒔嫣不懷好意地對著天璣笑道,鬆手放下火羽,扶地起身。
  略過蒔嫣的話不答,天璣也起身整整長袍準備送行。
  「蒔嫣。」兩人一前一後行至水上木棧處,天璣卻叫住蒔嫣,竟難得地欲語還休。
  蒔嫣見此景少不得又想消遣天璣一番,「好啊,想來你是捨不得?」
  天璣淡淡地瞥過蒔嫣,又閉上眼,打消念頭,「無事,九秋之約莫忘,妳去罷。」
  嘟嘴表示出自己的不滿,蒔嫣輕哼一聲,身形化作無數粉蝶,乘著山谷來風遠去。
  「……今妳我二人如此,說不準亦是天意促成,我等何能,竟與天爭命?」喃喃地,天璣緩緩吐出了方才躊躇未道的話。

  火羽點起了木棧上的燈籠,光影隨著微風搖曳,卻是已經入夜。
  山谷中幾只螢火蟲相繞飛舞,溪澗、古木、飛瀑。
  抬首望天,明月當空,群星相伴,天璣不覺一陣心神寧靜,雜念俱無。
  一身皓髮玄袍,在夜風月色底下,飄搖。

  豈知,凡事興衰本無譜,只是猶有執迷人。

。完。

通篇3210字
算是很久沒有回來的首發,
還有罷工以後的復工XD
關於詳細,會再發一篇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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